初五这天翻完了这本厚实的传记，呆坐在椅子上的我不知要做什么。于是打开了他与 Sharon Robinson 合作的专辑《Ten New Songs》，这也是我最早听的一张专辑。闭上眼睛，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那是专辑的最后一曲《The Land of Plenty》。被子里温暖和煦，莱昂纳德的嗓音低沉且温和，这两者紧紧把我包裹住，投下祥和宁静的影子。

加拿大诗人兼歌手，莱昂纳德·科恩，享年82岁。若是被人说「你喜欢莱昂纳德·科恩对不对？」，我会摇摇头，谈不上喜欢，只想远远观望他，挂在神坛上，保持距离。就像某篇书评的标题： 一个你永远只能跟随，无法拥有的男人。

已经不记得怎么接触到他的音乐，那时的他已入暮年，专辑封面上的他法令纹深深地印在额头，看起来谦逊害羞，但眼神坚定而明亮。他一开口，无数的故事就从那像放了上百年的老酒的嗓音中四散开来，把一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深深迷住。

生在西装里的男人

从事高档服装生意的莱昂纳德家族，家底殷实，但他丝毫没有接过家族生意的意思，倒是养成了西装革履的习惯，被作者称为“降生在西装里的男人”。不管是在咖啡馆里跟同侪研究诗歌意象，还是在酒吧里听演出和登台演唱，他总是一身西装，“像大学里的教授”，风度翩翩，是嬉皮士里的另类，难怪他能迷倒千万女性。

缪斯

女性在莱昂纳德生命中非常重要，无数女人曾成为他的缪斯。他给Susan Verdal写过《 Suzanne 》，给Marianne Ihlen写了《 So Long, Marianne 》， 还写了关于Janis Joplin的“情事”的《 切尔西旅馆一号 》和 《切尔西旅馆二号》 ，他还为地下丝绒（Velvet Underground）的主唱，高冷的金发女郎Nico写了好几首曲子，如《The Jewls in Your Shoulder》、《Take This Longing》以及《One of Us Cannot Be Wrong》，追求Nico这一段，是他少有的失败。

《我是你的男人》，这样的歌名并不讨我喜欢，还一度让我误会莱昂纳德的“品性”，以为他是不是放荡不羁，到处撩妹？然而事情总是不会那么简单。彬彬有礼，谦逊又尊重女性，还写的一手好诗，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让人不喜欢呢。然而他不是一个喜欢被捆绑的人，不管多喜欢一个人，总会有厌倦产生，于是他会离开一阵子，去伊兹拉岛写作，或者录音棚，等到过一阵再回到心爱的女人身边。他曾说，“结婚适合非常、非常高尚的人，它是极端严酷的自律。你得和所有其他的可能性，所有其他的爱情、激情和狂喜说再见……我没那么崇高，所以我不必走入围城。” 他很清楚婚姻意味着什么，爱情很美好，婚姻可不是，所以他一辈子没结婚。 Marianne是科恩第一个常伴身边的女人，两人相识在希腊伊兹拉岛。当时，Marianne已经有一个孩子，就这样他们一起生活了八年。 对于常年陪伴他的女性来说，是什么力量让她们守在莱昂纳德身旁，接受这样忽远忽近的爱情？

诗人身份

莱昂纳德写过许多作品。22岁发表第一部诗集《让我们比拟神话》，作为处女诗作，首印的400本迅速一售而空。第二部诗集《尘世香盒》也广受文艺界好评，其中的诗歌深刻且透露着自信，语言优美。“香盒”是犹太庆典中用于盛放香料的精致木盒，标志着安息日的结束。宗教的香盒置放于尘世，正如盒子的诗篇，在“圣洁与世俗，高尚和淫荡之间来回跳跃”，优美而具有突破性。

在伊兹拉岛创作期间，莱昂纳多会使用安非他命（兴奋剂）帮助自己进行创作，在以后的歌手之旅中，为了克服紧张的情绪，也会服用这类药物。他坦言，写《美丽的失败者》时嗑了些LSD和大量的安非他命。由于禁食和服用安非他命，他显得有些消瘦。莱昂纳德对克己和饥饿有着强烈的需要。

他在《美丽的失败者》中写道：“请让我空着肚子，如果我空着肚子，我就能接纳东西，它们来自我身体之外，所以我就不是孑然一身。我忍受不了这孤独……请让我变饥饿……我明天就开始禁食”

《美丽的失败者》发表于1966年春，散发着迷幻剂的味道。书中的角色会变形、消散，有时看起来像神，又未脱去尘俗。它是对欲望与虚幻的渴望，一次对灵与肉的探索；它讽刺了1960年代的生活，亦论述了加拿大的历史。评论界对这部小说褒贬不一，它成为了“加拿大年度图书”，亦被讽刺为“用文字来自慰的作品”，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本极具实验性的先锋小说。（笔者曾在高中的图书馆借过这本书，大体印象是迷离，晦涩，几乎无法理解其中的美和逻辑）

歌手身份

成为歌手，很大一部分是经济原因。似乎诗人这个职业，在哪个时代都代表着穷困。尽管伊兹拉岛消费极低（注：伊兹拉岛是希腊一个非常原始的小岛，彼时岛上仍未通水电，但有许多艺术家聚集于此，莱昂纳德更是“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岛了”）靠卖诗已经难以支持他在岛上的生活，这促使他选择当一名歌手。歌手，是他最有名的一个身份，但他的歌曲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诗作之上的，《尘世香盒》中的诸多诗篇被改编成歌曲。他若不先成为一个作家，他便永远不会是一个歌手。

歌手之路漫长曲折，总体而言他是受到热情追捧的。除了不被美国市场待见，他的新专辑总能打入其他国家的排行榜前列。最著名的单曲要数被200多位歌手翻唱的《Hallelujah》。这首歌断断续续写了5年，共有80多个版本，其完美主义倾向可见一斑。Bob Dylan、 U2主唱Bono、Bon Jovi、Willie Nelson、Damien Rice、Justin Timberlake 都翻唱过这首曲子，最著名的，也是笔者最喜欢的是Jeff Buckley（Jeff Buckley和他父亲Tim Buckley都是英年早逝的天才歌手）的版本。轻柔的吉他配合动情的演唱，几乎完美地诠释了其中的情愁。这首歌里含有很多宗教意象，不是那么好懂，有兴趣的盆友可以查查资料了解一下。

他与Dylan之间还发生过一件趣事。一天他们在咖啡馆聊到写歌，莱昂纳德问迪伦，你写这首歌（《 I & I》）用了多长时间？”“哦，15分钟。” 。然后迪伦问莱昂纳德写《Hallelujah》写了多久，他回答“两三年。”，窘迫的莱昂纳德没好意思说真话。

修行

后来的秃山修行，也是把自己放空的一个过程。

《未来》巡演结束后，年近60的莱昂纳德上了秃山，跟随老师杏山禅宗进行修行。从前他只去几个月，这次一呆就呆了五年。山上条件苛刻，生活千篇一律。为什么要选择这时候上山，莱昂纳德给出的答案是“为了爱”。大量的巡演让莱昂纳德精疲力尽，失去创作的灵感，遁入山林或许能再次掏空肺里的世俗之气，重新找回那个充满灵气和幽默的自己。冬天，秃山厚雪堆积，偶尔有熊出没，僧人们用石头把他们赶跑。希玄说，“周而复始的修行目的在于，让你可以满怀信心地前往一个曾让你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地方，让你意识到你可以在那里安家落户，可以在极端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找到宁静。”坐禅持续得越久，他的内心就越平静。莱昂纳德说，“他们会把你折腾到精疲力尽，以让你忘却自己。浑然忘我能让你神清气爽。”

不过，在山上修行两年之后，他的抑郁症也达到了顶峰，他不得不下山。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印度讲师巴尔谢卡的理论，于是远赴印度听讲。在听完巴尔谢卡的讲道后，他突然能明白杏山的话了。在印度时，莱昂纳德摆脱了跟随他多年的抑郁症。杏山和巴尔谢卡的教义有共通之处，即克服自我，不执，共体意识，因缘，万物的内在联系。告别抑郁症的莱昂纳德内心充满感激，感谢杏山，感谢巴尔谢卡，感谢亲爱的师友。

在人生的后半段，莱昂纳德大受好评，拿奖拿到手软。但他几乎不出席颁奖典礼，了解他的人肯定知道这不是傲慢。他说，“我对这种'授勋仪式'实在提不起兴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在盖棺定论。”

他不是一个会休息的人，把灵感付诸纸上似乎成了一种习惯，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写，仍在唱。16年10月21日，新专辑《You Want It Darker》横空出世，半个月后老爷子便匆匆地走了。

愿你安好。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关于他，可说的很多，不能言说的地方也很多。传记是一种通向不同人生的桥梁，我们总是要从桥那边回，盖自己的城堡。

就让我们用一曲《颂歌》结尾吧

“每颗渴望爱的心都会加入，即便将如难民般流离……忘却你那完美的礼物／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鸟儿们

The birds they sang

在破晓之时歌唱 At the break of day

又开始了 Start again

我听到他们唱 I heard them say

不要活在 Don't dwell on what

过去 Has passed away

或是未来

Or what is yet to be

战争 Ah the wars they will

还会再度开始 Be fought again

神圣的和平鸽 The holy dove

将再次被捕获 She will be caught again

被卖出去 Bought and sold

再被买回来 And bought again

和平鸽永远被禁锢 The dove is never free

敲响 仍可以敲响的钟 Ring the bells that still can ring

忘记你完美的贡品 Forget your perfect offering

万物皆有裂痕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