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宿命的责任与羁绊

umiissea
umiissea @umiissea
梦幻花 - 评论

一株纤弱而魔幻的花,牵扯出来几代人的羁绊,种花的老人被杀害,乐队青年自杀家中,大街上的无辜市民被武士刀从背后穿透……

在《梦幻花》中,东野又下了一盘大棋。故事的最初甚至可以追溯到风起云涌的江户时代,人们绝不会想到,当初的决定竟会绵延影响到百年后的年轻人的选择,在他们的人生中植下需要背负一生的种子。

人往往想逃避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是人性之惰,也是人之常情。日本人善于逃避责任的问题早已被不断批判反省,近藤大介在《中国缺什么,日本缺什么》中提到过,逃避责任的惯习是日本的文化底色,村上春树也曾斥责日本,对二战中犯下的侵略罪行和福岛核电站事故均未能承担起应尽责任。

同样,东野在这部作品中也对“责任”二字给出了他的回应。他对日本政府和警方面对各种问题的逃避与不负责任感到失望之余,把希冀的接力棒交给了下一代,在他们身上寄托了沉重而又坚韧的信念。

背负着前人留下的导致厄运之花流入市面的历史责任,蒲生和伊庭家的孩子选择义无反顾地踏上由他人决定的道路,他们将前人的罪孽视为不可逃避的义务,用尽全力追查梦幻花的下落,尽管这沉重的负担会无形之中伤害到自己最亲的人。警察的后代能够在警察界平步青云,医生的后代需要努力考入名校医学院,荣耀和使命一代一代流传下去,却只有几个人能看到上面血迹斑斑。

我们常常会因为上一辈人在我们身上寄托的期望感到痛苦,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应由自己来抉择,从没有义务来完成他人的愿望。就像书中的梨乃所说,“父母把梦想寄托在儿女身上不是很正常的吗?我无法为此责怪父母,也不能责怪他们因为梦想无法实现而感到失望。虽然很清楚这些道理,但还是感到很痛苦。”承担他人未竟梦想的压力,往往远大于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东野向我们展示了个人主义的一代的另一种可能性——遗产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而总有一些人会接受自己生来便应背负的负面遗产,稚嫩的肩膀便承担下上一辈的梦想与遗憾,这是面对家族的责任感,甚至是在替祖辈向世界赎罪。

苍太和梨乃“虽然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却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苍太身为次子被保护着远离真相,心怀对家里人的怨气,选择了远离家乡研究在日后饱受诟病的核电,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梨乃被才华眷顾而不以为然,以奥运为目标游泳,却突然怕水,才意识到离开游泳的自己一无是处。

他们因为“黄色牵牛花”引发的命案而被牵绊在了一起,苍太想要知道为何家人每年总是必须一起参观同一个牵牛花展,父亲和哥哥究竟在隐藏着什么;梨乃在相继失去堂哥和爷爷后,为了爷爷院子里神秘消失的黄色牵牛花,试图找出爷爷去世的真相。在追寻真相的路途中,竟也拨开了关于自己未来的云翳。故事的最后,梨乃明白了有才华的人应尽的义务,明白了爷爷和亲人们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梦想,重新鼓起勇气跳回水中。而苍太也醒悟了学习核电的自己对国家的义务,对于已经无法逃避核电问题的国家,需要自己承担收拾废墟的责任,即便要承受世人冷漠的目光。

最动人的人物当数被杀害的爷爷秋山周治,一个正义而温柔的老头。他为了帮助陌生孩子洗清冤枉,不惜被小混混殴打,还在日后给孩子写信,给予珍贵的人生箴言;他期待着孙女成为奥运选手,无论多远都前去声援,却也洞察孙女的心,默默支持放弃游泳的她;他认真地替孙子保守秘密,一心扑在热爱的植物研究中,却不知不觉被卷入了厄运的漩涡……

在这本书里,东野展示了和《解忧杂货铺》一样的大叔心中的温情,却也进一步尝试涉及了更宏大的命题。祖孙之间的羁绊,爱情的懵懂,兄弟之间的龃龉与亲情,乃至世世代代流传的历史与传统,个人为国家分担的疼痛……当读毕全书,剥丝抽茧,把所有的碎片拼接在一起时,才会被独属于东野圭吾的钝钝的温暖击中内心,同时也会感叹于宿命而淡淡悲伤。

做出错误决定的人伤害了他人,把洗刷罪孽的责任抛给了后代。善良的人受到了伤害,但他们也传递出了坚强与信念。

痛苦是源于宿命的,羁绊也是。我们踏上的每条路背后都是沉甸甸的爱与责任,如何学会面对它们,大概便是梦幻花的题中之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