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离的不是城市,而是语言
苇岸的写作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倾向和意识,就是要破除语言之“障”,还原某些隐藏在文化符号背后的“原初”生活、自然、情感、生命形态。而人-文明,往往会遮蔽自然的意义与价值。
这种意识,当然非常珍贵,能够提供另外的价值与视角。但是另一方面,它的价值也是有限的,它的态度和情感鲜明,似乎读了几页之后,就有重复之感。此外,作家似乎还缺少一种对自己“还原”行为的局限性的认识,他的还原和观察,仍然是浓重的人类符号的产物。而没有这种符号,书写也就不可能。
作家非常关注符号,因此自然关注到名称,在“三十三”中,对中西动植物命名的讨论,看似煞有介事,其实不免有点蠢。观念的色彩太明显(决心破除某种观念,本身也是一种观念),反而容易自我束缚,远离“自然”和自由。郑重其事会遮蔽灵巧。
有时候,作家执着地要在自然中寻找意义,寻找植物的“谦逊”、大地的“真理”(三十八)。但是自然的可贵,正在于它不提供意义,如果说自然书写,那么最公正的大概还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吧。
但是,作家的文章仍然非常具有吸引力,清新自然简单,能让人不忍释卷,一口气读完的。作者是个有趣的人。
同时,作家的语言优美,不乏诗歌灵性。让人感动。
苇岸自己提到了见山见水的三境界,关于文明和自然的理解,他可能还在第二阶段吧,所以拧巴。
但是,在整个中文散文书写中,苇岸仍然具有意义,仍然不妨一读。虽然无法比拟梭罗,但他还是为我们观察和体验中国的土地,提供了一种态度和视角。他的思想观念,有80-90年代的鲜明特点,世界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世纪末的情绪、国人刚刚接触外国思想时候的激动和震撼……看到评论里有人在骂,我觉得应该宽容一点。看见人们对于这样一个单纯的、早逝的诗人,如此尖刻,感到有点心疼。他刚刚进入创作的黄金时期,还没来得及写出更成熟的作品。
更何况阅读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滋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