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虞
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 豆瓣
作者: 郭绍虞 / 王文生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1 - 11
尚书・尧典〔节录〕
帝①曰:夔(2)!命女典乐(3),教胄子(4)。直而温(5),宽而栗(6),刚而无虐(7),简而无傲(8).诗言志(9),歌永言(10),声依永(11),律和声(12)。八音克谐(13),无相夺伦(14),神人以和(15)。夔曰:於(16)!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17)。 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
【注释】(1)帝:指舜。(2)夔:人名,相传是尧舜时掌管音乐的人。(3)女:汝,你。 典光:主管音乐。(4)教胄子:胄,长。这句谓教育子弟,使其成长。一说,胄子指嫡长子。《史记・五帝本纪》作《教子》。(5)直而温:正直而温和。(6)宽而栗:宽弘而庄严。栗,坚貌。(7)刚而无虐:刚毅而不苛刻。无,不,下句同。(8)简而无傲:简易而不傲慢。(9)诗言志:诗是用来表达人的志意的。《史记・五帝本纪》作“诗言意”。(10)歌永言:永,长。这句谓歌是延长诗的语言,徐徐咏唱,以突出诗的意义。(11)声依永:谓声音的高低又和长言相配合。声,五声,宫、商、角、徵、羽。(12)律和声:谓律吕用来调和歌声。律吕,六律六吕。六律指黄钟、太簇、姑洗。宾、夷则、无射。六吕指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13)八音:《周礼・春官・大师》: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这里金指铜钟,石指石磬,木指木制的祝(音祝,形如漆桶)、(音语,形如伏虎),大抵都属体鸣器;革指鼓,属皮乐器;竹指帘,匏(葫芦之属,古代制笙的材料)指笙,属气乐器;土指埙(音勋,陶哨),兼涉于体鸣乐器和气乐器。这是八音的原始分类法。后来因乐器所用的材料逐渐复杂,分类也好生变化。八类乐器不同,所发的音也不同,所以称为八音。 克谐??达到和谐。(14)无相夺伦:不要搅乱次序。 无,毋。(15)神人以和:原书以为神和人通过诗歌音乐可以交流思想感情而能协调和谐。(16)於:音乌,叹词。(17)击石拊石二句:石,磬。拊,小击。二句旧注谓击附石磬,乐感百兽,使相率而舞。按:百兽率舞疑为原始社会的图腾舞。百兽指各种化装的动物图腾。
【说明】 《尚书》是关于中国上古历史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西汉初存二十八篇,相传由伏生口授,用汉时通行文字隶书抄写,是为《今文尚书》。《尧典》为其中的一篇。近人以为由周代史官根据传闻编著,又经春秋战国时人补订而成。伪《古文尚书》把下半篇分出,并加二十八字,作为《舜典》。 这里节录的一段文字,记载了中国早期的文学理论。它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其中之一是“诗言志”。朱自清先生认为这是中国历代诗论的“开山的纲领”(《诗言志辨序》),对后来的文学理论有着长久的影响。由于“诗言志”概括地说明了诗歌表现作家思想影响的特点,也就涉及到诗的认识作用。从马克思主义观点看来,诗人的“志”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无不受阶级地位的制约。人们通过言“志”的诗,也就能在不同程度上认识社会。古人对这一点没有作出明确的阐述,但已意识到诗的这方面的作用。《礼记・王制》云:“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汉书・艺文志》云:“《书》曰:‘诗言志,歌永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时,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这说明,古人在“诗言志”的认识基础上,已注意到“采诗观志”,并曾经把“采诗”作为一种制度,力图充分发挥诗的认识作用,使之为统治者的政治服务。
中国文学批评史 豆瓣
作者: 郭绍虞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8 - 8
本书材料丰富扎实,显示著者在这一领域辛勤耕耘,开拓园地的业绩。如他对于数量众多的宋代诗话,较早就进行了全面的整理考订,其数十万字的《宋诗话辑佚》一九三九年即由哈佛燕京学社印行出版。本书中关于宋代诗话、诗论的翔实叙述与细致分析,即建立在这种扎实的资料工作上面。郭先生对文学批评史中的不少重要对象,都下过深入的考订诠释功夫,如社甫、元好问的论诗绝句、严羽的《沧浪诗话》等,建国后均有笺注问世,但其工作则大抵开始于二三十年代。对于每一个批评家,他不满足于引用一些习见的材料,而是认真检阅其全部著作,搜找出有关篇章,这种披沙拣金的工作,不但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还需要不怕艰难枯燥的毅力来支持。对于每一个批评家,他在通读大量材料,获得了较全面深入的认识以后才下笔,一个批评家的重要观点是什么,哪些文字表现了重要观点,他都经过慎重考虑,然后进行论述,因而显示出在运用、分析材料方面具有很深厚的功力。在这方面,郭先生可说是继承、发扬了清代学者黄宗羲、全祖望认真编撰《明儒学案》、《宋元学案》的精神。
本书在史的叙述与论断方面,也很有识见和特色。本书自序指出,著者对于古人的文学理论,注意客观地“说明他的主张和所以致此的缘故”。努力探求事物真相及其形成原因,是历史研究工作者所应具有的基本原则和科学态度,郭著在这方面是一个良好榜样。著者在论述一些批评现象时,往往在纵向上注意前后的继承发展关系,在横向上注意同时代文论的相互影响关系,在涉及背景时又注意说明文论与文学创作、哲学思想的关系,凡此等等,使读者获得鲜明的历史线索和图景,而不仅是按时代先后排列的代表性文论的辑录。著者认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可以分为三个时期。一是自周、秦至南北朝,为文学观念的演进期,此期文学观念由含混趋向明晰(即人们逐步注意把文学作品与应用文、学术文区别开来),重视文学的新变。二是隋、唐、北、宋时期,文学观念由明晰趋向含混(即不重视文学作品与应用文、学术文的区别),重视文学的复古,但在复古中仍有变化发展。三是南宋到清代,此期特点是在前此两期的批评基础上加以发挥、补充、调和融合,新见较少,但谈的较有系统,名之日文学批评的完成期(参见本书自序)。这是对中国古代长时期文学批评的宏观概括,显示出著者在理论探索上的勇气。这一概括固然不能说完全恰当,但著者以古代的文论(包括赋论)、诗论为概括对象,也自有其合理性。于前两个时期,著者对一些重要的文学批评问题,特别是一些重要的概念术语,如文、文学、文章、文笔、音律、神、气、道等,注意细致的辨析,以显示文学观念的演进与反复;于第三时期,由于这些概念术语所显示的文学观念已无大变化,而批评家及其著作则数量众多,因而把论述重点放在批评家及其流派方面(参见本书下册第一篇总论)。这种做法,也有其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