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爬山各自努力 - 评论
月亮出来 豆瓣
作者: 沈书枝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4 - 7
○ 暌违五年,“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佳作奖、豆瓣阅读征文大赛非虚构组首奖得主,
青年实力作家沈书枝全新进阶之作!
○ 这是一个人南方,更是一代人故乡
○ 小时候的乡野,长大后的城市,还有在两者之间孤悬的我们
○ 离开,便意味着永不能像当初一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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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儿时山中的野果、父母饭菜的味道、过年过节的风俗与故事、季节变换时的温情细节……这些看似平淡与个人的记忆,也与时代交织。曾经村里的养蚕热,让童年可以吃到桑葚,但随即消失;物质匮乏时代的乡里人,一碗甜汤足以满足;过年时的灯火,在猪圈中也会亮上一夜,算是那时候的奢侈……这些藏在时代角落的记忆,被作者的文字勾出,浮现画面,依然惹人心动。这里有一个人的南方,更有一代人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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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句
- 变化一直在发生着,过去缓慢,而今迅速,贯穿始终的是从未停止过。
- 就这样,在人们未曾注意的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野果们以某种神秘的力量变迁着。
- 是失去还是获得呢,或是兼而有之,如同我们正从中经过的生活?但植物所惠予我的,委实良多,好比儿童时代门口水塘里所生长的萍蓬,到如今仍年年在同一位置开出油亮的黄花。在过去经验之根系与今日经验之花叶之间,有细细茎秆埋藏于水下,默默将其连接。
- 就是这样的青团,在离开南方来到北方以后,渐渐也成为我广泛的乡愁之一,与它所生长的江南一起,成为一种象征的凝固,仿佛那美丽颜色里,果然有一个碧绿的草长莺飞之意。
- 在那黯蓝与灰白交错的夜空下,人的寂寞被唤醒,仿佛生命中一种久远的孤独,找不到它可以的依着之处。
- 这普遍的无极的哀愁,的确是从古至今,随着月光温柔地照向每一个曾望向它的人身上了。
- 我是一个如今置身其中、但却只有过去与之发生联结的人。
- 我们在当时也全然不知,这是一条真正通往告别的路。这离开甚至是从我们上学时起就逐渐开始的,从村里的小学,到镇上的初中,再到县城的高中,最后是离开省份的大学。而那时我们对此毫无察觉,不知离开便意味着永不能像当初一样回来。直至如今,一次次的返回与离开,感受那身处其中的疏离、安慰、孤独、残缺与伤痛,用自己所能有的方式做一些事情,也许也包括记下它们,便是完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2024年8月10日 想读
不知不觉翻到书最后“乡下的晨昏”,一口气读完,再去翻前面的篇章,多了好多层新的感触。

很久以来我也不懂为什么很多老年人会写书回忆他们的童年。因为我早已不记得童年,甚至连高中、本科、硕士,后来旅行时的美好经历都已经模糊到几近失忆。很多线头一旦松了手就会离我而去----我的遗忘好似是身体机能的一部分,因为过去跟现在好像没有关系。

相比之下,我感受到沈书枝是在认真地有恒心地花力气地做系统观察以及记录个人回忆、经历和身边的物是人非。这是一种博物馆式的认真。在乡下的晨昏的字里行间,我好像感受到了这辛苦耕耘背后的动力。作为读者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内心状态的相通之处,哪怕看起来是相反的。作者内心的一种洪荒之力,好像是在编织具象的过程中得到某种深层次的休息,哪怕是暂时的。

有时遗忘是道;有时记忆是道。
2024年8月10日 评论 十一则摘录 - 大概是因为在盛夏天气里读到这本书,文字片段里时不时让我想起了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虽然作者的经历和描写的侧重都是极其不同的,但好像有一股认真且轻盈的气质是互通的。) 我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延续。于是,读完纸质书后的我在电脑上一个字一个字敲下了几个喜欢片段: 物尽其用的快乐: “直到如今,有时去山里玩,看到路上被风吹下的很好的枯枝,心里还不免爱而遗憾,想到不能把它们捡回去烧火,实在是很可惜的事。” 黄瓜皮蛋汤的做法: “黄瓜去皮后整条用刨子刨成薄片,放入大碗,皮蛋切片,油锅里煎香,加水和盐煮开…待色泽变浓一些,浇沃到黄瓜片上,就是很好的一碗汤了。黄瓜片因为很薄,已经烫熟了,但还保留着清脆的口感…” 无人照料的柿子树: “…乡下也没有什么人住,但从前的屋子和树大多还好好地在那里(…)[就算有人住,] 对每年勤勤恳恳结出一大树柿子的树也感到头疼,就任由它在树上挂着去;但倘若有人从远处经过,到了这样一条无名的小路上,看到(…)一树满满的柿子,红得那样美丽,在清晨或黄昏雾霭似的水汽中笼罩着,明明黯黯,如同红色的小灯,书尖上还零星点缀几片霜冻得通红的叶子…” 红透的山莓果: “最成熟的红色果子(…)可遇不可求,往往只能靠运气撞到一丛(…)被一个幸运的孩子发现,没有熟透烂掉、变瘪,也没有被虫子啃过,还在枝上很好地结着,饱满通红。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这真是这一天最幸运的事,不怕茎干上的钩刺,立刻将手向暗影深处伸去。” 野果的神秘力量: “在人们未曾注意的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野果们以某种神秘的力量变迁着。山莓和茅莓在路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天荒芜的田埂边和空地上忽然闪现的蓬藟无数的红果,和深秋寒意中路边灌木上攀援的高粱泡。(…) 新的入侵植物加拿大一枝黄花出现在塘埂上、大路边,夏日里明黄如穗的菊科细花盛开着,繁密高大的植株将从旁边经过的人几乎都要遮住。仍旧生活在村子里的人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将之归入“蒿子”里去,这是我们对菊科蒿属植物的通称(…),是失去还是获得呢,或是兼而有之…? 植物所惠予我的,(…)好比…在过去经验之根系与今日经验之花叶之间,有细细茎秆埋藏于水下,默默将其连接。” 收菜籽油的愉快: “收菜籽油是很愉快的事,用事先磨快的大芒镰刀,大把大把将菜油割倒,阳光下晒到干枯发白…。打菜籽油的手法相当原始,(…)用洗衣服的忙槌一下一下打。油菜果已经晒得很干了,仿佛随时要裂开来,甚至在我们去把它们抱来的路上,也已经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 油菜秆在稻桶里轻轻一敲,细小的、溜圆的深褐色油菜籽就溜滴滴滚到稻桶里,在底下积上细密的一层。忙槌打一阵,油菜秆敲干净,扔在地上,再晒几天,晚些时候挑回家里,是接下来一段日子里很好的烧火材料。它们变得很轻,只消一点火柴火在端头轻轻一碰,就“轰”地燃烧起来,烈烈一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又很快燃尽,要往锅里添新的。烧油菜秆的日子里,连我也愿意给家里烧火,而不用担心把锅烧灭。” 厨房里的麻烦事: “厨房里的麻烦事是,给豆芽去根,去核桃仁的皮,择鸡毛菜,拔鸭子毛,掐小鱼。” 使人感到寂寞的东西: “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间,打开门时的气息也使人难堪,但倘若时很久以前乡下荒废的旧屋,庭院里百草丰茂,野花开在瓦缝里,又仿佛可宽慰似的。” 月亮: “月亮从银钩到镰刀,到梳背,到大半,终止圆满,又渐渐亏缺,迅疾地提醒着人时间的流逝,而人犹在梦中,动弹不得。” “道路尽头忽然一轮巨大圆月,近得使人一眼看到时意识到那不只是月亮,而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它是一个天体。” 使人难过的事: “在他那里,事情不是我所感受的那样。正如知道乡下人钓得一只野生的老鳖,或用黄鳝笼子在于今益发贫瘠的田畈装得一些黄鳝,拿到镇上去卖钱,事情也不单是我所感受的那样一样。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我还是忍不住说:‘爸,你真的不要这么做事,你这样做我真的很难过。’他不出声,转身走开了。” 一个黄昏: “西边天上,太阳已落到遥远的黯蓝重山顶上了,很快就要沉默下去,此刻讲天际线旁染得一片长长的粉红,已经可以用眼睛直视了。风不再炎热,一水之隔的坝子那边,竹林中传出鸟雀的呼鸣。我静静站着,绿色田野中,一杆杆粗大的电线杆向前不断延伸,变得越来越小,远处村落中,三三两两散布着人家的房屋和屋前屋后几棵树,最远处便是重山的屏障。是在悬置中啊,然而这田野的风景,终究使我感到安慰,那是我来自其中的牵引。怀着一种希望有朝一日生活于田野中的人们及其他生灵可以有一种更好的、更与自然和平相符合的生活的渺茫愿望,太阳很快掉到山那边去了,天空中有最后一抹柔红。” 读完最后一节“乡下的晨昏”时,我感受到沈书枝是怀着一种博物馆式的认真,在有恒心地花力气地做系统观察以及记录个人回忆、经历和身边的物是人非。在“乡下的晨昏”的字里行间,我好像感受到了这辛苦耕耘背后的原动力——作者内心的一种洪荒之力,好像是在编织具象的过程中得到某种深层次的休息,哪怕是暂时的。沈书枝说,“最后一篇写的过程很累很累,写得很慢,心情也很压抑,但又觉得必须要写出来,因为这种真实如果不吐露出来,那么从前我所写的明丽的部分也会成为一种粉饰。我感受到的快乐我曾呈现,感受到的苦痛也要呈现。”